祭外祖考文

甲午丁丑戊戌，愚外孙闻外祖考去一十九日，乃能衔哀致诚，自揣惶恐终日，修文以记兼告汝外祖考之灵。

呜呼！吾少母为人师，自余诞日，无一暇以养也，吾尝记事，皆有汝驱车载予出入也。或以食相与，年月日，及至成学，五六载有余。此亦人皆知。其情之深可感天乎？其心之细可恸地乎？其溺之诚可惊神乎？此非言语所能尽也！且予之从学也，汝且心中念予，时有心思而身向也。吾时虽能记忆，亦未知其意也！后虽又少见，然心中之意未尝有一日绝也。偶而还乡，汝常笑而不言，然心浮于表，吾备受感恸也。余从忆，汝从乡之喜悲事，或得豚足，往往私而授予。吾日思之，汝之心有泰山之厚，赤日之焱耶！

盛夏，吾闻汝患顽疾。始，未以为信也，其传之非其真邪？久而乃信，惊之未已，孰为汝遽去而殁乎！其梦邪？入冬，临假休，吾闻汝旦暮入水火，未能入饮食，吾初不以为意，觉终当竟好，待吾涉千里而还，方觉汝半入蛮荒，实则旦暮亦去也。吾心之呼唤然则未能有一目以报，吾力乏，尤盼汝自会天意。然汝终恶凡世之俗，不忍重渡繁缛轮回。洗得耳根终清净，难以再塑尘俗心。汝殁时吾始末在侧，神明之事难动我感慨死生之心，汝之僵容，令吾一世难遗也。此身谨记！汝去之时，吾且交汝言语，虽无华丽之辞，然于心之诚，天可怜见，望公与吾共勉之。汝殁于丙子乙卯丑时，此之时不可谓有时是也，然其意颇繁，皆汝予等共识。此间无有多述。所谓天者诚难测，而神者诚难明矣，所谓理者不可推，而寿者不可知也。

初，汝偶有不适，往往而遽，待就医者，已而有期矣，从日起，毛血日益衰，志气日益微，几何不遽去，吾观之心切，不能解汝之疾，无可谓痛心疾首是也，待余不忍踱汝残气，从人又阻走报，汝意或且明矣。然终不可成说。此亦心照不宣是也。时吾已信然亦可为乎释然也！然则待余思之后事，未尝知汝去意之坚也！时已予先一日而致电报吾。此可谓天时也，心之不详从东而归，果予以辰时还乡，而汝是日丑时气绝，四肢尤温，双目未暝，口裂而不能合，盖尤忍死待余也。呜呼痛哉！早知诀汝，则予岂肯久去？即去，亦尚有几许心中言要汝知闻，共汝等之画也。而今已矣，除吾死外，当无见期，吾又不知何时死，可以见汝，而死后之有知无知，与得见不得见，又卒难明也。然则报以无涯之憾，天乎？人乎？而竟已乎!呜呼！身前既不可想，身后又不可知，哭汝既不闻汝言，奠汝又不见汝食。吾行负神明，而使汝夭，不孝不慈，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，一在天之涯，一在地之角，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，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，吾实为之，其又何尤！彼苍者天，曷其有极。

汝既殁，吾且无以为报，每至汝之祭日，余当远具时羞之奠，告汝外祖考之灵。吾自当身心相托，望汝之神灵身后且赴极乐，况汝尚存余孀，此亦予至亲外祖妣也，愚外孙自当至精至诚，余生竭吾力以养，以报公之养育之德。汝可尽心享之。如力能改葬，终葬汝于乾坤之所，然后惟其所愿。至于叔伯舅嫂之祸，吾心有余而力不能及也，望公在天之灵，仍为一世之主，荫其子孙各享其成，此亦为阖家尽乐之意，安逸之辞也！如此而已！

呜呼！言有穷而情不可终，汝其知也邪？其不知也邪？愚外孙自当以身为治，衔哀而身朽以为报！呜呼哀哉！尚飨！

外祖考，马氏讳宣和，愚外孙東。时甲午丁丑戊戌。